上周五，西班牙部分城市出现了抗议游行，这是对西班牙北部城市布尔戈斯的公民反对市政府的城市规划工程而示威的反应。根据加泰罗尼亚报纸《先锋报》，在东北部城市巴塞罗那市中心有1,000人聚集了，与警方冲突。很多其他城市也有类似的小规模社会运动——针对小城市的市政府城市规划工程的小规模游行由此获得了全社会的关注，以致于它成为了国家问题。虽然远远不能谈到全国性的动荡，游行不一定能持续很久，也不一定能有实质性的变化，但是和其他从经济危机爆发以来的游行一样，至少能反映一部分西班牙人对现状的挫败心态以及快消失的耐心。

该抗议游行的来龙去脉很复杂，但基本上起源于布尔戈斯市政府成本超过8百万欧元的城市规划工程——市政府通过投票，决定将一个市区的大道扩宽建造一个林荫大道，由此把幼儿园、停车场等公共场所给拆了。布尔戈斯当地人跟我讲，市政府选择的这个市区叫Gamonal，其居民以工人为主，因此这个工程让他们失去公共服务，不得不去找位置更远、费用更高的其他学校和停车场，对他们造成难以接受的经济损失，因此他们的愤怒显而易见。

布尔戈斯算是西班牙第二甚至第三线城市，按照2013年人口普查的数据，其人口为17.9万人，比我在北京住的一个区还少。在这么小的地方由于这么小的问题出现的抗议活动，居然蔓延到国家的其他城市，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虽然这些年在西班牙的抗议游行的数量增加了，但是一个月前没人能够想像可以有这么大的多米诺效应。实际上，官方数据显示，2012年全国每日平均大约有120个游行，对总人口为4000多万人的国家来讲，这不是太大的数字，但是这正在慢慢地增长。

需要考虑到的另一个因素是，布尔戈斯市很大一部分居民依然受到经济危机的影响，有的没有工作，有的日子过很苦。再加上，这个工程被认为对该市区没有任何可见的好处，这令许多人怀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以及是否存在市政府腐败行为。因此，这是一个个别的活动，跟经济危机引起的不满情绪没有直接的关系，虽然危机的阴影还笼罩着布尔戈斯和其他西班牙城市。最近几年，西班牙人民对非正义事件没有发泄出来的不满一直在积累，这次布尔戈斯人选择说“不”。

从上述的社会运动来看，老百姓似乎越来越不信任决策者，但同时也越来越愿意参与政治活动，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政客讨论的问题常常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因此想拿到更多的发言权。新政党频繁地出生也说明了这一趋势。抗议游行无疑是一种无奈的举措，但这可以显示全社会对政府施压的能力，以及理想主义的上温趋势。

虽然这个趋势是否继续下去还是一个谜，但是至少能说明西班牙社会正在向一个更积极的角色转变，并已成为了一个更重要、更有决定性的因素。这个参与性体现于全国的问题正在地方化，需要当地政府思考解决方式，而中央政府的作用很有限。

之前有不少人问我，经过几年的经济危机和紧缩措施让老百姓吃大苦，西班牙怎么还没有爆发大规模动荡呢？对其他国家来说，如果像西班牙这样，经历几年的福利减削以及生活质量的下降，人们肯定会愤怒，这会迫使政府下台或者对政策进行大调整，但是西班牙还并不这样。

西班牙这枚炸弹还没有爆炸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人们对于困难的适应力越来越强，无可奈何情绪越来越普遍，以及自命不凡的态度越来越明显。西班牙人难以达成共识，团结起来一起行动去解决问题。每个人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安于现状的心态也是无法排除的原因。

面对布尔戈斯的这些游行，西班牙媒体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并展现了政坛右翼和左翼之间的斗争。执政党是保守派，它更注重经济市场化和公共秩序（传说中的“和谐社会”），对它来说这些抗议游行是挑战正常执政的流氓行为。而反对派则认为，政府要更注重国家的角色，给老百姓提供福利，所以它支持抗议者的做法，觉得这是大力批评紧缩措施以及政府离人民的距离变大的正当反应。当然，这只是政治博弈的一部分，如果反对派执政的话也同样会采取现任政府已经采取的政策。西班牙媒体最近几天只凸显了这个现实，亲右媒体对市政府的做法表示欢迎，而亲左媒体则谴责了它的决定。

在这种两方互相打击的情况下，西班牙国内有不少声音呼吁政坛的改造，以脱离政治二元论而达到一个更多元化的体系，但是达成这个目标也许还需要等很久。因此，在此期间，社会主动了，先在大街上让变化发生——他们居然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布尔戈斯市长宣布市政府要暂时停止这个工程。看来，抗议也是一种参与政治事宜的方式。